甫從門上退卻,日軍與義和團立即左右彈開十呎,合唱團般兩邊同時開口喝罵。一邊高舉各種長短槍支,另一邊刀斧相向。

陳凡雙手迅速把門關上,轉過身來。大衛用身子遮蔽後面兩人,一面問:「喂,滿十八歲沒?」

陳凡還沒回答,就被大衛扭了個方向,面對關著的門。他且蒙著她的兩眼,不准看就是不准看。陳凡發火,掙扎:「梅伶與我同歲,她可以做,我不能看?」

她用力扳開手指,從門縫中窺見胡同,倒吸一口氣,轉回頭。「外面會很吵。」

「豈只很吵,」大衛忍笑道,「你想怎樣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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胡同上空忽然有人扔出符紙,全是英文片語塗鴉。「聽好,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,」當鋪裏的小姑娘在門裏說:「要是洋槍彈長了眼睛呢,看見介繫詞自己會避開。」

全體撿起來,吐痰,貼額頭。

「要是槍彈不長眼睛呢,」牆上扔出一隻木箱,落地時散成碎片,頓時冒出濃煙:內中數百支香都已點燃,人人嗆咳流淚。只聽門裏厲聲曰:「還等甚麼,run for your lives!」

有聽沒有懂的全體,嘩一聲趁機落跑,胡同淨空。陳凡猶有餘怒:「呔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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薩比被大衛用力按在椅上,「你最好沒對本當鋪的大客戶做出輕薄之事,害她去上吊。」

薩比心中叫苦:中國人欠缺生理常識,也就罷了,這美國人又夾在裏面攪和甚麼。大概連女主角在內,都不知….她還清白。

繼而望見大衛的右眼下一塊瘀傷,像是剛挨過一記。薩比不由開口:「你還好吧,」

大衛摸臉,笑道:「端硯揍的,在我臉上斷成兩截,誰讓我偷了小石頭第一個吻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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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們在勾攔院區的破廟。大衛笑嘻嘻:「此處不是說話所在,請隨我來。」
他伸手推破窗,結果連牆都喀啦一聲,支離散碎。他推薩比,陳凡挽著梅伶,奇突地穿牆越戶,經過一間飯堂,一處賭場,澡堂(大衛立即用手遮著陳凡兩眼,直到走出範圍),兩間茶館,又越過琉璃廠一角,最後門帘一掀,進入玻璃溫室中。

桌椅被綠植物圍繞,男僕的掛子漿得雪白,額頭剃得極淨,辮子一絲不茍,斟出咖啡,接著,用銀盤盛出各種蛋糕,供女士先選。

陳凡走到窗前,訝然看著屋外的草坪,噴泉,有一洋人正奏梵亞鈴,見到陳凡,本想揚眉一笑,不料噹一聲,弦斷了,直直彈起。那人手足無措地走開。

陳凡歎氣:「老是發生這種事。」她又望著四週,說:「我作夢嗎?這是倫敦雪萊區,家父隨張蔭桓特使出差到英國時,曾帶我來過。」她落淚。「張大人發配新疆,已被太后斬首。」

「你錯了。」發話的居然是梅伶,「此處還是京城。我以前來過這裏,溫室盡頭,是花園,有道門進到堂屋。當鋪呢,在裏面更美的起居室,面見貴客,做生意。典當物在樓上,好富麗的書房裏,都是字畫,珍玩,玉器,翡翠,珠鑽。我見到龍袍,玉璽,皇冠,權仗。房裏更遠,我見到首級,內臟,肢體…..越走,地方越大。越見到新鮮事物。」

她停下來。男僕遞過煙,梅伶取了一支。陳凡目瞪口呆望著她。她說出一個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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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凡是翰林的女兒,梅伶的旗人父親,僅是翰林的司閽。

陳凡的童年在西歐度過。翰林調派總理衙門,擔任張蔭桓的師爺,公差旅遊到古巴。遊歷南美後,回歐洲,參加維多利亞女皇的登基大典。當陳凡回到北京的家時,英語說得比公使還好。

她遇到梅伶。梅伶替修道院打掃清潔,在習字班幫忙,學會一口法語。兩人以外國語交談。

「我夢見你,」陳凡說:「你的盒裏,都是亮晶晶的珠寶,可美了。」

梅伶也記得她。「你的盒裏,全部是大大小小的石頭,無半樣值錢。」

薩比聽不懂。「夢裏才看得到的盒子,是你們共同秘密?」

大衛卻清楚這件事。「每個女兒在九歲生日會得到一個盒子,是你們一生命運。」

他沒有說出,有些女兒,盒裏都是眼淚。有些女兒,盒裏有尖刀荊棘。

盒子,只能在夢裏檢視。

梅伶的父親吸鴉片,有酒癮。發癮毒打她。醉酒也挨打。修女欲讓她住在修道院,卻被拳匪燒光。她很知下一步要發生甚麼。

石頭當鋪外,坐著抽旱煙的算命瞎子賴布衣,梅伶哀哀請求指點。賴沉默了許久,後來給了她一張字條。陳凡的東主石掌櫃嘆氣:「別去啊,咬咬牙就捱過。」

按字條指引,她來到華麗百倍的第八號當鋪。

該鋪東主比石掌櫃年輕,極英偉,姓韓,他與梅伶坐下,面前冉冉出現梅伶的命運之盒。

她自願典當自己一生的希望,換取不受傷害。她受夠了。「死當,」她說。意即不再取回。

梅伶回到家,正下大雪。門口倒著一人,已沒氣。再看,原來是父親已歸天。她哭不出來,只好哈哈大笑。

同一晚,大衛在夜間,見到極溫柔的藍色光線,從當鋪最內中發出,許多當物,例如靈魂,姓名,覺知,慈悲心,判斷力等,都自動移近光源,感受著。

那是梅伶的當物,希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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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單元故事完
要知後事,請大膽繼續allegorical readings

文章出處:http://tw.myblog.yahoo.com/jw!Nm7mBc.GGRl6DRL.xZ_We2I-/article?mid=870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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