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箭幾乎穿心而過。大衛抱著凡妮莎,穿過排成長串觀望驚呼的人群。血一路從紗麗長下擺滴下。

她在他兩臂。從來不知道她這樣單薄。從來不知道心可以驚恐到麻木,心痛時哭不出聲音。

凡妮莎彷彿輕動一下,就掙脫了那痛死人的軀體。她訝異地看著那個哀哀流淚的高大傻小子,為何他長得這樣好看?

人們將他拉到一旁。他懷裏的女孩子被擺在窄床,推入船醫室。所有人都說,怕要沒命了。還有人涼涼說,女人出盡風頭,不得好死,凡妮莎聞言,要跳起來理論,卻無人理會。

她擠進船醫室,啊那是古帕拉老醫師,原籍印度,手法高明,正對助手說:「人啦,只要頭還連在脖子上,都救得活。」凡妮莎聞言不禁鼓掌。這才像人話。

他們把女孩那身紗麗剪開。凡妮莎一呆,這不是自己嗎?難道今日是自己死期?

她望見自己仍是嬰兒。父親聞知是女嬰,奔過加爾各答的三進祖宅大屋,在牌位前悲哭。在印度要嫁女兒,得賠一筆嫁粧,凡妮莎詫異道:「先生,你家底殷實,何以如此小氣?」她的祖父卻抱起她,高興地笑,凡妮莎說:「到底薑是老的辣,你有我,等於中獎。」

後來,在大吉嶺的別墅,女長輩們責備地看她:「一個女孩子,為何食量特大。」此時,有朋遮比的快馬郵務士騎馬衝進來。「美國電報,凡妮莎小姐考中獎學金!」正在散步的祖父收起黑傘,拍拍肩膀上的猴子,對凡妮莎擠眉弄眼。

她望見自己與西洋使節和夫人見到了中國的太后。太后非常喜歡會說英語的年輕女孩,便派了一些公主與親王,領她參觀北洋船舶。那樣昂貴的軍艦,裏外卻如印度貧民區一樣骯髒,穿著制服的軍官歪坐椅上,吐痰打麻將,唱北方小調。

她凡妮莎做完筆記後,繼續研究,發現責任一直上推,要改善,就得先把首相炒魷魚,再把艦隊解散,皇宮租給英國與義大利研究管理,溜鳥與吐痰者票價加倍。

枯瘦的李大人顫危危指著她:「小妹妹,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,你的話,沒有法律效力。」凡妮莎說:「奇了,你家太后是不是女子,皇帝難道不是小鬼。」李大人咳咳,呸:「女孩子還是嫁個好人家比較對。」

凡妮莎回到紐海文校園,中國軍艦海事報告得了A。分數下來時,她正與一眾同學比西洋劍,惡狠很將對方殺得片甲不留。暑假,她回到印度洋,管理祖家的船隊。然後,學校再送電報:學期開始時,她將去北愛爾蘭,會見鐵達尼號的設計師,並開始實習。

而現在?她想咳嗽,卻震驚地發現胸痛得不行。

黑人大娘是看護,正擔心,忽聽見帳中輕輕說話:「大娘,我功課沒做呢。」

大娘又驚又喜,道:「姑爺在外間替小姐上班,放心吧。」凡妮莎一驚,誰是姑爺?

大衛聞言,搶進艙中,掀開帳子,眼淚掉在她臉上,嘴裏卻揶揄:「小姐,我們又見面了。」老大娘與露露聽見竟有人如此瞎掰,不禁面面相覷,趕快把嘴唇縮進嘴裏,免得忍不住笑出來。

大衛繼續調侃:「你我老在這種狀況下見面,要啟人疑心的。」聲音變成嗚咽。

凡妮莎愕然看他,這小子找她碴?實在無力爭論,她緩緩用客家語道:「心痛,」全身冒出豆大冷汗。

大衛慢慢掀開凡妮莎蓋在身上的毯子,另一手則抓起她週身的床單,覆蓋著赤露的身體,輕輕為她拭汗。大娘與露露在旁幫手。

「不要害羞,你現在是這副模樣,知不知道?」大衛舉起一隻小布熊,胸口圍著大團紗布。凡妮莎試著對他點點頭,表示了解。僅這個動作都教人痛得半死。她張嘴喘氣。

「心痛,」凡妮莎小聲呻吟著,才發現自己講的是朋遮比語。她頭昏眼花再說一次,發現自己這次講了坦米爾語。

在外面的古醫師聽詳細了,立刻進來,說:「麻醉退了,患者會覺得冷。」

她不用英語訴心事。大衛咬著下唇,把床單掀到凡妮莎大腿,讓醫師注射嗎啡。他沒見過她的肩和大腿。凡妮莎幾乎是注射到一半,便已失去知覺。

交疊在胸前的雙臂鬆開。

手心攤著。掌心有樣物品閃亮。那是大衛給她的戒指,她用一條細線穿過,戴在胸前。

大衛震盪地看著,原來….她是在乎的。

****待續哦


作者:Samantha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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