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是大衛扮女大鬧巴黎歌劇院,拉著凡妮莎落跑的同時,史樂詩在薩爾斯堡,試衣室裏輕輕說:「請進來。」

悟斯撥開幔子,才發現樂詩比他姐姐還小三個碼。她找到更舊的晚服穿上,是祖母極年輕時穿過的。拿破崙第三時代的式樣。

象牙白色的薄紗料仍閃著溫柔的光輝,大幅蕾絲飄散著,輕得像香檳泡沫。

尺寸仍稍大些。她用了些別針固定,花邊領口向肩膀滑下。他怔怔看著。

祖母是匈牙利公主,帶韃靼血統,在肖像中悽楚得像朝露。

樂詩在成排的金縷鞋中,挑出一雙最簡單的:圓頭縛帶的芭蕾舞鞋。

悟斯一身軍服,牽著樂詩的手走進雪洛堡的大廳,「你並不是純種猶太人,」他耳語。

「你說得是。我生在法屬柬埔寨。」

「但你也不像印支人。」他堅持。“維也納之雪”響起,他輕輕帶她在地板上旋舞。

「你又對了。家母是華人,我姓的是華人的姓,生父是意第緒波蘭猶太人。」

望見史樂詩的那一刻,全部男士,都在華爾茲中失神地慢了一拍。美人究竟是誰?她像悟斯臂膀上的一束輕紗,小臉略仰,豐盛頭髮在旋轉中奔曳。他們忽然都想化身悟斯,把那小小腰身撳向自己的懷抱。都想跪地,親吻那纖纖舞鞋踏過的地板。

按理,佔領區的女演員,身份與高級妓女相彷,陪軍官盛裝赴宴,娛樂他們。但悟斯懷裏的那位,卻像個美術學校的學生,一聲不響。彷彿是,禮服越古老,愈對比晶亮的膚質。

她也不娛樂任何人。三支曲完,樂詩對悟斯說:「你目的已達,我們趁早離場。」

悟斯一怔,臉忽然漲紅。

「你青梅竹馬未婚妻與另外一位男士訂婚,今天舞會。你大費週章,不過是要告訴全城,你不在乎。」樂詩嘆息。「你們的羅曼史,從來也不過就是虛榮罷了。」

悟思不自在地輕咳。他真的忘了。

艾芙琳此刻正在撲粉室中照鏡子,氣得尖叫。悟斯對女性向來放肆,卻不碰今次的女伴,也不讓別人碰。

那女孩…..會得從長睫毛下,用眼波問問題,這悟斯又哪裡招架得住。艾芙琳眨眼,再眨眼。學不會就是學不會。

同一時間,樂詩戴著頭盔,發動了一架軍用摩托車。回頭對坐後座的悟斯說:「最安全的辦法呢,是規矩地抱好我的腰。你若亂看亂動,保證讓你倒栽蔥摔出去。」

她速度極快,穿林越野,風掀起纍絲裙子,就在他的膝前,在薩爾斯堡星光下,悟斯不能假裝沒看見那雙跨坐的長腿,和腿最上端,一小段裡襯花邊。

她除下的絲襪,此刻還暫放在他的口袋裏。悟斯咬著下唇,心如鹿撞,在妄念與妄念間掙扎著,魔魅妖氛中,薔薇,你想對我做甚麼,現在就做吧。

然後,他的野薔薇停下車,家到了。

他恍惚地握住她的手:「不要回巴黎。」

樂詩道:「你要我來還有第二個目的。你的上司戈培爾部長,從柏林來,現在正坐在你家。他與猶太人勢不兩立,是個種族主義者。我一進門,立刻會被捕,連夜刑求。」

悟斯駭然說:「不,你和這些人沒有任何關係。」

「馮布羽勒,你且聽好,」樂詩這樣告訴他:

「預知力根本是從你開始的。蓋世太保先你一步知道你有預知力,將你吸收到納粹青年團,許你職位。由你先找我,再從我找出心靈力更強的猶太人。你且靜心,看一看他們計劃的終局。」

悟斯剎時被拉入一個畫面:一座月台,標著站名「奧希維茲」。擠滿人,老人的臉,兒童的臉,驚恐地伸手,發出血喊。空氣中有一股無名焦臭。再深入集中營區,悟斯喉嚨燒灼,感覺窒息的炙痛。救我,他想。

然後,他回到現實。發現自己跌在落葉中,嗆咳著喘息,落淚無法控制。

但慢著,「你本不必回應我的召喚,到薩爾斯堡會面。你應先從巴黎逃生。」

樂詩在他身邊蹲下。「從前我很小的時候,到處行乞。在恥辱裏,會看見一個哭泣的男人,他非常英偉,那是你。剛才我色誘你,為的是在趁還活著有神智的時候,告訴你這件事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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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回故事完….至於後來,下回分解

作者:Samantha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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