波蘭克拉科夫城外的崗哨,德軍下士目瞪口呆地望著這台吉普車。

停車時,三名女人揭下防毒面具,陰沉嚴肅地望著他。茲事體大。

前座的兩名護理士既高大又風騷,揸駕駛盤的帶著法國口音,紅唇似笑非笑,假睫毛煽惑著。右手坐著更耀眼的另一位,巨大金髮盤成髻,大號制服筆挺,絲襪光亮,臉上有顆美人痣。

後座呢,坐著一位沉著的女醫官,角色很清楚,是位主導者。她身旁的坐位上是….一具死屍,表情看似睡得很香,簡直還可以丟塊石頭進嘴。

崗哨很懷疑。「人都死了,為何頭還露在袋外?到克拉科夫做甚麼?」

法國護士講解。「冬天快來了,暴露在冷空氣中保鮮效率較好。此人患禽流感喪命,疑似教宗最近染上的,要送到克拉科夫解剖做病理培養。」

運衰,下士心想,揮手叫她們快些走。不料十五分鐘後,車又回來了。這次是金髮護士,用軟綿綿的德文問路,聽起來有點像美式英語:「唉喲,克拉科夫車站又怎麼去麼呢?法國國鐵運猶太人的班車幾點進站?」

這下更古怪。下士說:「你們去車站,又是做甚麼?還有,這人不是死了嗎,為何此刻開車的是他?」

「希姆萊打無線電叫我們截住班車,進行病理檢疫。」女醫官沒好氣道:「一旦發現禽流感,全車不分人種,全部清洗,不留活口進集中營,聽明白沒有?」

人家都這麼說了,下士只好行個禮:「明白了。」隨即懷疑地看著屍體:「我還是不了解。」屍體呆滯兇狠地回瞪他。

扮金髮護士的大衛嬌笑:「他啦,鬼上身,非要飆車不可。唱一首安魂曲,保證沒事。」

女醫官用鉛筆下敲敲門框,做指揮手勢。三人啪,抖出樂譜,妳喔,我啊,她啦啦啦,屍體的頭聞聲緩緩垂下。崗哨毛骨悚然,當下吸入三人噴在樂譜上的桔抗劑A,向後倒下,同伴上來,左右扶住他。

扮醫官的凡妮莎立馬戴上防毒面具,厲聲曰:「接觸傳染,全營檢疫!」

兩護士也跟著喊:「接觸傳染,全營檢疫!」

「慢著,」另一人顫聲說:「禽流感除了昏迷,還有甚麼症狀?」

法國小娘脫下防毒面具,妖媚地扭轉手腕。「感染後:不舉。」

那兩人大喊,同時鬆手,扔下昏迷的同袍,飛快向後退卻。隔遠遠喊話:「妳妳妳們去車站,從這條路,向右轉。如如如此,這這這般。」

大衛亦遠遠用大嗓門,學凡妮莎的口吻,喊回來:「全部用酒精洗澡,隔離,三日不得擅自出營,有違者槍斃。聽清楚沒有?」

在炮樓上的德軍中士遠遠聞言,用望遠鏡看了他們一眼,妒得差些沒流鼻血。回頭對同僚說:「怪道那西班牙死屍臉上帶笑,真不要臉。死都死了,還被三個馬子帶著兜風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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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巴黎,樂詩對押送她上車的秘警說:「集中營可加個名額。無論有無好處,與她無干,家母都喜歡監聽,密告,株連,非常適合該種生活方式。」

秘警訝然看她,真有道理。當下揮手說:「史女士,你有五分鐘時間收拾行李。你被捕了。」

史黛娜也駭然,看著微微笑的樂詩,「慢著,你不是愛上了那個奧地利納粹吧。」

樂詩微笑得更大些。「娘,從小你變著花樣整我,讓我沒有選擇,只好苦練預知力。不,娘,我沒有學會愛。但我喜歡公平。滅族還比你的家長制更狠,你我就此扯平。」

史黛娜語塞。接著她發出一聲尖叫,再一聲尖叫。她尖叫著被推上火車。樂詩則一路沉默著。

正如樂詩所料,本用來運牲口木板車廂裏上並未擠滿人。反而是一干不起眼的男女老少,一無例外,均是異能之士。他們見到樂詩,亦有數,心不在焉地點個頭,各有各沉思。沒有害怕,既無辯解,也不抱怨,好似已非常習慣人間的寂寞與嘈雜。

樂詩舒服地坐在一角,尖叫不停的黛娜也只敢擠著她坐。開車時,樂詩摸到口袋中一樣硬物。她取出,無法置信地端詳著。

那是悟斯的貴族家徽。他是何時把信物放進她的口袋中?樂詩想哭,但哭不出來。

坐在她們對面,有個猶太年青人,完全沒有靈知力,自稱博士,倒是貨真價實的海德堡醫學博士,計畫投效納粹,到奧希維茲集中營,從事匪夷所思的活體腦神經實驗。他自我介紹,名叫丹尼雅各。他與史黛娜一樣興奮,喋喋不休。全車無人理睬這兩號人物。

車行多日,樂詩發作了虐疾,嘔吐寒顫著。在奧希維茲的前一站,克拉科夫,樂詩看見一輛摩托車,飛快地逼近火車。

騎士是悟斯。他駛近引擎,威嚇列車駕駛,接著駛上鐵軌,面對面,硬生生讓車頭煞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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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Samantha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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