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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陽西沉後,男僕在溫室週圍,悄悄點亮數十洋燈與洋燭。

遠近蟲聲環繞著,星空潔淨。1900年六月的北京,皇室又一次出走,民宅不顧悶熱,緊閉門窗。義和團在北京如入無人之境,焚燒西藥房,連中藥鋪都波及,卻不准救火。

第八號當鋪範圍內,卻完全清涼幽靜。玻璃屋更顯晶瑩。梅伶半張臉幾乎埋在新鮮木瓜中,半瞇著眼叫好。

大衛望著陳凡細細剝石榴,嚐著酸甜果實,「你十八歲生辰,想要甚麼?」

陳凡神往地說:「要一幅世界地圖。“強學會”被九門提督抄察時,失去了全北京僅有一張的世界地圖。」

大衛聞言,略揚聲:「李師爺,請把圖書室中的地球儀送來。」外面有人應諾,他含笑望著陳凡,「若你開心,是否願意把手中水果餵點給我?」

陳凡想笑,又沉下臉。「你是大馬猴嗎?」她管不住自己的嘴。「嘖嘖,襯衫白得欺霜賽雪,不怕我失手,拿果子擠汁射你,染一身漬子?若你翻臉咬餵你的手怎辦。」

大衛也沉思地看她:我要你坐我膝蓋餵我果物,或讓我嚐你嘴裏的果物。我出言挑逗,連薩比都紅著臉看梅伶,獨你不懂。

但他竟滿意地笑:「石頭姑娘,就算你不動手做甚麼,各種東西還是會掉下來打破。可是這樣?」
*****

大衛說得沒錯。陳凡出生時小地震,已夠把全家人嚇一跳。然後兩個哥哥輪流生病。

「他們不運動,也很討厭洗澡,好像對自己的身體,很不自在。變成東亞病夫是自然的結果。」她對大衛說。

連幼時和乳母坐在人後聽彈詞,伶人的琵琶都斷弦。

邪門。算命先生排八字,說她命硬,快點準備嫁妝送出去是正經。
父親的官運亦衰,因為仕途出現了非科舉出身的張蔭桓。別人都一次次考上去,張蔭桓卻如空降部隊,大官當到戶部侍郎,等於英國外相,非常雍容,非常玩世,一點也不信邪。日本人與英國人欣賞他到不行,幾乎像眼前這….大衛米勒。

「家父沒甚麼好怨的。只要科舉出身,幾乎沒人有權力天份。」

張蔭桓與德國親王按外交禮儀握手,被太后看在眼裏,誣他賣國。終於下獄。陳凡的父親受累,全家流放新疆。又是女兒帶的衰運。

當鋪石掌櫃的卻現身了。極老的他出示一把鐵傘,上面刻字:羽翼。陳翰林看得懂,差點沒昏過去。「原來是你,五十年欽命要犯,你你你我素無瓜葛,你要甚麼?」

「我需要學徒。你閨女隨著張大人出洋,看的真跡多了,又臨碑魏,鑑定中西古畫器玩,我再找人教她辨玉。你為她訂親那頭人家,見你丟官,已經悔婚,不如到我鋪裏幫手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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聽到此處,大衛輕笑:「那石掌櫃,難道不怕鋪裏的寶貝一見著你,全體跌在地上摔粉碎。」

陳凡忽爾也笑:「碰著石頭就打破的,自是假貨。真品永遠有堅定的質地,從不氣虛,而你也身不由己,將真品視為拱璧。」

大衛再次品味著這論調,著迷,「說得真好,」他輕輕道:「你身後的箱中,是要送你的地球儀,萬幸沒有打破。」

陳凡揭開錦盒,大家都圍上來看,嘖嘖稱奇。玻璃造的地球儀,陸塊與山嶺均是毛面浮雕,當中可置蠋火,經緯線縷金,極之精細。

此時,見李師爺附耳對大衛說句話。大衛訝然抬頭,對梅伶道:「你監護人找上門,要接你回家。」

風般輕嬝進來一位麗人,下巴一顆美人痣,衣物價格不菲,式樣卻是蘇州的約簡輕淺風,永遠讓北地胭脂妒羨。豈不就是故洪鈞大人三姨太賽金花。

梅伶一見,皺眉叫:「乾娘。」

大衛笑著招呼:「傅彩雲女士,喝碗上好雨前,吃一塊玫瑰酥再走。」

賽金花見洋人稱娘家名字,又將她當江南水鄉美人接待,不禁心中一暢。

她讓大衛點火,吐出一口煙:「接我閨女回家試兩件跳舞裙子。明人面前不瞎說,北京乃買賣旺地。男人賣國,女人嘛,」她再望了梅伶一眼,換成德文:「品味要高。賣狐狸精。」

薩比聽懂了。「狐狸精,」他失神地複述。
*****

大衛送女扮男裝的陳凡回石頭當鋪,路上說:「你生辰那日,請和石掌櫃到舍下便餐。」

「你居心不良。我師傅和我都不要再見你。」

「好心硬的丫頭,可是嘴和身子一定柔軟。親一千下對你恐怕太猛。親到第三下難保你不昏了過去。」

陳凡惱怒。「大衛米勒,為何你不停止鬼話連篇?」

大衛笑,繼續討價還價。「你喜歡哪一樣,醒著餵我吃水果,還是昏著被我抱進大帳裏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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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單元故事完
要知後事,請大膽繼續allegorical readings

文章出處:http://tw.myblog.yahoo.com/jw!Nm7mBc.GGRl6DRL.xZ_We2I-/article?mid=8837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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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梅寧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