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面的新鮮空氣使人振奮。薩比將一對鞋放在梅伶面前:

「我常在你住處附近出沒。沒外出的晚上,你在燈下做這個。後來你蹬著高根皮鞋妖嬈出門,我潛進你家,拾了來。我總想著,何時也為我做一雙?」

梅伶撫過粗糙的針腳,手藝有待改進。但也總是親手做的。她落淚,竟同時也笑了。

「你在意嗎,以後的日子,我紡紗,你做案,回家喝牛肺豬腎湯。沒有紅酒芝士。」

薩比看她。啊,求之不得。

梅伶站起身。「所以說,生活費要足夠。兩點鐘,會館中的男人該爛醉如泥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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梅伶說得沒錯。山下蓮司哼著君之代,摸黑進房,冷不妨被吻了一下,粗粗嗓音故意妖聲道:「為何遲到?人家等不及,都脫了。」

火柴亮了一下。只見一身狼籍紅裙,戴著能劇面具。蓮司寬衣解帶,又聽見嬌笑:

「替你留點顏面,」兜頭罩下步袋,「衣服我來代勞吧。」被剝個精光。衣物,腰包,佩劍,全被扔出窗口,自有接應的人運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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肖想洞房花燭的袁世凱,確實看見床上躺著一身紅衣,花叢老手如他,知道自己有些過量,但對手既很年輕,又據說不省人事,應該很容易對付。

但「她」卻睜著嫵媚的兩眼,笑:「大人有許多原籍高麗的二三四奶,運氣真好。天天看免費韓劇。」

袁世凱嘆口氣:「自己演才知煩。」開始寬衣機解帶,掀被,然後伸爪。咦,對方的巨胸,何以毛絨絨?

蠟燭瞬時熄火。袁世凱口中被塞入布團,佈在床單的繩索如蛇般遊走,將他吊起五花大綁。他殊不寂寞,正好與山下蓮司背對背。身上的錢鈔,銀兩,手錶,玉佩,戒指,朝珠,煙匣,勳章,全被洗劫一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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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已大亮。賽金花奇詫地望的梅伶。那女孩穿著極樸素的灰襖褲,淨妝,梳著婦人的大髻,美如今晨的薔薇。

她攤出一桌銀錢,「娘,這些錢你拿著,好抵你為我買的漂亮衣裳,胭脂水粉。」再放下四塊玉佩。「要嫁瓦德西,這些夠你倆一輩子吃用。我昨晚被江洋大盜所劫,袁世凱保護不力,娘大可跟他要人。」

賽金花大訝,閱歷豐富的她立刻明白。「那江洋大盜可是讓你開心了?」

梅伶笑了。「一早去到一間天主堂,從裏間把嚇壞的神父架出來,是中國人呢。他為我們證了婚。我們替他買了船票,送他去香港,免四處張揚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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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把時間前移。大衛在西紳會館,撇下那一大團簇擁著他的西洋待嫁女,走到陳凡面前。

「如果我這行為失檢的男人,此刻向你求婚,當然會得到一聲不。但你並不會因此有失顏面。你肯嫁給我嗎?」

他舉杯,一飲而盡。

陳凡急得要落淚,「不要喝,不要喝。我嫁你就是,」

毒性發作得很快,在眾人圍觀下,大衛如雪山般崩解,落地時,陳凡用全力扶持他,哭泣:「是我錯,是我錯,」

卡洛斯跑近,扶著大衛,「有人下毒,我著人送米勒去德國醫院洗胃。」

在場有位英籍醫師,亦走近檢視,「這位先生體質過敏,無法承受神經毒,急救要快,否則性命難保。」立即大力為大衛催吐,直到無物可吐。

此時,一位軒昂的中國人走來,韓諾。眾人似與他相熟,或根本知道他是第八號當鋪東主,立即讓路。

汽車帶了大衛回鋪。三名北京最著名的中醫已等待在堂內,銀針刺入,黑血從耳垂流出,毒侵臟腑,進入腦內。命可保住,但要終生癱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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書房中,陳凡望著面前三個男人。第八號當鋪的韓諾,還有另兩名男人,其一極之書卷氣,原來是第七號當鋪的李志成掌櫃,綽號「公爵」。另一人,竟與李掌櫃生得一模一樣,兩眼輪番閃出金色與藍色的晶光。

不是不恐怖。此人,應是當鋪最高東主。

他交易。「我會讓大衛米勒恢復原狀,更勝從前。你伴侶有名有利。他將滿足你每一剎那的虛榮。國外旅行頭等船艙,歌劇與演奏包廂的票子,鑽戒,與名流下午茶,美食,豪宅。每件衣物每雙鞋,都是couture, 絕不讓你委屈在pret-a-porter。」

他停了停,「典當物,是你清醒的心。即使你無清醒的心,也照樣能沉醉於愛戀,因你有情欲。也同樣會鑑別美術品,因你有技能。你並不吃虧。」

陳凡疲累地思索著。多有道理啊,不用案牘勞形,不必勤奮懂事,不再獨立思考。女性之范特西一一成真,從此可以沒煩惱。

但她竟說了:「每一剎那,都是九百次生滅。虛榮不過是剎那感覺,我無需餵養這個業障。」李志成與韓諾都默默露出安慰的眼神。

她也停了一下,汲取這瞬時的鼓勵。「石頭頑固,本性卻喜歡真實。這顆清楚的心,並無典當價值。我將免費為人鑑物,同時信守然諾,照顧我夫君。也想知道,我是否愛他。抱歉,Deal off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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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單元故事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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