薩比輕扶帽沿,知道附近有巡補房的人跟著。他在賭場行竊,甚有斬獲,但也露了行藏。

他推門走入法租界中的申藝布莊,皮鞋雪亮,一身名貴衣料。這片地上勢利到只認識這些。不出所料,咖啡立即斟出,紙煙與糖果在匣裏。

恬靜的室中已坐著另一男子,穿著中式長衫,翻過「大美晚報」,閱讀,手勢極悠閒迭盪,姿態輕逸流貫。見薩比坐在對面,頷首微笑。

薩比忽然注意到,此人右手缺了三個指頭。見薩比在看,那人笑笑。

他以英語,自在地談論西裝。「英國式莊嚴,位職要津者必著,法式別致,花花公子與藝術家趨之,意大利式不羈,見悅於騎師,體育家。但不知先生鍾意何種款式?」

薩比不禁讚揚:「先生身上這襲中裝,風度翩然。在下薩比伊松柏,願與先生互換衣衫,手套與帽子也奉贈。」

那人笑了,從容瀟灑:「在下興中會楊衢雲,不瞞先生,外面有人盯稍,必是暗殺勾當。若有雙手套遮醜,那先生忙幫大了。我已在此訂做了西服,正等取貨,若能穿著先生的西服,逃命就快了。將做好的西服,是我心意,還請伊松柏先生笑納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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申藝的大掌櫃裁縫師,噙著別針,捧著衣物,只見玉樹般的男人,雙手背著,面向窗口。他滿臉堆歡:「楊先生…..,」

薩比沉著轉身,做了個噤聲手式。他微笑。「若加一倍工錢,楊老板的西服,穿在我身上應更合式。」

裁縫一怔,繼而笑了:「那是自然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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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在三面大鏡前試樣,自然地轉體,從來沒這樣稱心過。「我要兩粒紐,雙排扣,全裏,純毛墊肩。裏外純英紡。」裁縫追著畫白粉,別別針,內襟絲線繡上姓名。臨走,還順手戴上呢禮帽。

租界內,印度補快正想抽冷子,把匪號Il Thievo的扒手銬上,不意抓了個空,這位斷指紳士,竟是中國人,反手一扭,補快把自己銬住了。

租界外,清廷的黑槍手還沒瞄準,那滿臉笑容的男人迎面一晃,五指把槍奪下,說法語。「走,領事館理論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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雪霽,雪融。陳凡在中庭,餵大衛吃飯。

忽聞前面當樓轟然一響,聲音嘈吵:「打劫!打劫!」

陳凡與梅伶一怔。瘋喇嘛說:「不怕,石老掌櫃有炮藏在當樓夾壁。死道友不死貧道,我們快去抬出來。」

兩人匆匆奔到當樓。他們一走,陳凡立即聽見從屋頂卡嚓一聲,跳下執匕首的黑衣人。她嚇得兩腿發軟,不明究理,只知全身護衛著椅上的大衛。

劫匪見是個年輕女流,穿著一件式長衫,想是主婦,不是婢女。他近前來,一扯陳凡髮辮:「首飾庫鑰匙在哪?」

陳凡叫不出聲。她心中清楚:金庫埋在天井正中,防範挖牆竊取。賊人見她不說話,再恐嚇:「就是這隻鎖,你不開,我先把你頭臉打爛。」說的是中文,是中國人,不是放假中的八國聯軍。一手抓著她的髮,用力將頭撞向鎖。

陳凡閉眼,想這一擊下也許沒命,她也認了。可是大衛….可憐誰來看顧他?賊人的手勢忽被硬生生止住。她錯愕地睜眼,大鎖就在眼前。

再回頭,但見賊人的腰已被另一人抱住,是大衛。

他拼了命從椅上躍起,憑他的身形重量,竟扯住對頭。他張口大喊,到底天生唱歌劇的,嗓門夠洪亮,惟舌音不甚清晰:「打劫,來人啊!」

陳凡立刻掙脫,驚嚇與驚喜的淚交迸:「啊,你醒了!」

剛回北京的薩比衝入天井,鳴槍,劫匪咒罵一聲,攀上屋頂。另一賊將火把丟入內室,也趁機脫走。

火立即竄上紙窗,嘩一聲延著帳幔,佔據了半個臥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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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樓裏,同夥劫匪將槍伸入當鋪格子窗,恐嚇掌櫃的把錢交出。

忽爾牆後喀啦一聲,推下磚塊,伸出亮閃閃西洋小鋼炮,滿滿荷彈,掣已拉出。只聽後方的梅伶笑道:「你的火器,沒看頭。我一開火,你們可是要飛出去。」

對方一見,撒腿棄械就跑。屋後僕婢卻哭嚷著:「救火呀!」

梅伶一猶豫,瘋喇嘛道:「當樓有兩層青磚,庫房在地下,防火防劫。燒的是後面居屋。你我守好鋪門,以免賊趁亂回頭,其他人全力支援救火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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火光雄雄,陳凡用身體遮著大衛,對薩比說:「北京這兩年放火越貨的事多了,官府絕對不管。床帳衣物燒光便罷,書房裏卻有珍版古書字畫,搶救要緊。」

薩比聞言,發號施令:「停止潑水。所有人馬上用刀斧叉鏟,把書房與臥室間的屋舍全部拆毀淨空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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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單元故事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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